人物和作品

谢小凡的画 (三):民间幻想

谢小凡的画   第三期    民间幻想

 

杨柳青的义成永号的传人送了我几张老版年画,全都是线刻稿。我挑选出一张关公来,叫我80多岁的妈妈按自己的喜好填上颜色。想到现在很多地方的街头小铺仍点着电蜡烛,供关公的龛位,我想我是欲以关公填色延缓母亲的老年痴呆,而她填出的却是这片大地上的千年时尚。 也正是在这一点上,民间艺术还真是长久地与民间发生着关联,即使是在变化这么快、科技不断改变人类生活的当代社会里。这让我很感慨。这个如今仍在中国人的情感里发挥作用的关公,激起了我把杨柳青的线稿拉回艺术的视界,重做一番创造的愿望。

“创造”这个词儿,是现代艺术成立的法门,也成就了一个个辨识度很高、身价连城的艺术家;跟他们比,民间艺术的日子就差多了,既登不了大雅之堂,也不能发财致富。但是,“创造”是唯一吗?艺术史的答案似乎是否定。而我们那么长、那么多的民间的艺术,又能放得了手吗?这次拿出来的画里,有我“创造”的,有我与民间艺术“合作”的,“合作”的几张,既不是为展览,也不是玩艺术。“俗”从来不是我们拒绝一种艺术样式的理由,真俗有真谛,民间是生命力的道场。而且,我的职务工作让我接触了很多民间艺术和他们的传承人,我看到这些精美艺术有更粗壮的自然,我也关心民间艺术过上好日子。艺术的未来是未来的艺术,未来的艺术能有什么,我想在“合作”的方向上做一番探索。

见八仙的线刻图有提笔写字的愿望,想起身边争当八仙的人各显神通,然而人又吃肉,又喝酒,又好美,却还想成仙。写了字拼在一起嫌单调,于是胸中的枯荷随手而出,仿佛惟有它才能平衡现世冲突。连在一起传出的信息,是士人无奈的怀乡。

 

 

义成永传人送给我古戏“脱骨计”、“蜜蜂计”的线刻稿。老画没什么新意,就加了两笔,仿佛古戏从来没有停止过上演。把云冈石窟印象的画撕下的另一半与它拼在一起,一边求心灵安静,一边求肉身快乐,人啊!万年如此。

 

杨柳青义成永老字号传人送我一张老年画,很鲜艳,画上有灶王爷、有土地菩萨、有吕洞宾,还有观音。仔细看画上神像旁有小字榜题,可辨识。前几年去云冈石窟回来画了类似年画的天上、人间、地下的画,突出大佛像。老年画是中土传说与佛教意思的融合,我的画是天地人三界的混搭,喜爱云冈佛像饱经岁月的痕迹,于是把老年画裁了、把我的画裁了,让裱工再次混淆,出点新意。

因工作调整,我开始管民间美术部,干一行学一行,工作也算是我一辈子的学校。于是去杨柳青走访,义成永老字号的传人送我几张老版线稿。老妈80岁耳聋加重,过去是小学教师,手工很厉害,也喜欢画画,于是我就让她在这线稿上凭想象涂色。老人家很认真,涂了好几个礼拜才完成。大家都夸赞是艺术、是当代艺术,一点不土,蛮洋气,她高兴得不得了。我实际上是为了防止她得老年痴呆给她安排了这工作,因为耳聋会影响思维。

线稿是杨柳青的朋友送的,安排老人涂色不是为艺术而是为延缓衰老,然而画画的老人却时常想要好看,涂的颜色不要跑出边线。我告诉她随便放手干,她却小心翼翼,问我涂什么色,我说想涂什么就涂什么。老妈始终认真,一认真就紧张,我一再叫她放松,这就是松紧博弈的结果。名字是后来封的,倒也隐隐地对上了这一过程。